——访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  

　　据美国银行(BAC)公布的研究报告显示，债券收益率表明美国经济有60%的可能性会在12个月内重新陷入衰退周期。而之前美联储宣布将延长4000亿美元国债期限，预期中的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并没有出现，加上欧债危机风险仍存，全球经济将出现“二次探底”的预期正被演绎成“二次衰退”。  
　　在此环境下，中国经济的主动性调整降温，是否会有违初衷而出现经济的快速下滑？中国经济面临的是调整还是跟随世界经济走弱？通胀的高企使得政策调控的空间狭窄，还有什么方法能扭转这种局面？  
　　就此，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从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入手，详细分析了中国经济的趋势以及其中的问题和难点。  

　　整体走势政府仍然可控  

　　上海证券报：今年以来，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出现放缓，结构调整，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有序推进。不过，世界经济的复杂和多变是否会拖累中国经济，使得经济正常回落变成不可控的快速下滑？  
　　祝宝良：这种担心有其道理，但中国经济整体走势仍然在政府可控范畴内，不会出现经济增长快速下滑甚至经济衰退。  
　　今年上半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9.6%，增幅比去年同期回落1.5个百分点，比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一季度回落0.1个百分点。当前经济增长速度回落是合理的，是宏观调控希望达到的目标。  
　　经济增长回落是在物价上涨势头得到初步控制情况下的回落。当然，货币政策调整也必然影响社会融资总量，提高资金使用成本，减缓经济增长速度，这是抑制物价上涨必须付出的代价。  
　　同时，经济增长回落是在基本适应就业需求情况下的回落。经济处于平稳增长区间。从去年三季度起，连续四个季度经济增长速度稳定在9.5%至9.8%之间，没有出现大的下滑。经济增长速度与就业形势也基本匹配，上半年城镇新增就业655万人，同比增加17万人，登记失业率稳定在4.1%，部分地区、企业还存在招工难的问题，说明经济增长速度基本适度甚至略快。  
　　经济增速回落也是在经济结构和效益有所改善情况下的回落。面对旱涝灾害偏多，今年夏粮、早稻仍获丰收。装备制造、医药、电子等行业发展势头良好。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的步伐加快，投资和工业增速明显快于东部。农民收入快速增长，工业企业利润仍保持较高的水平。   
　　下半年，我国经济会继续回落，但不会出现大幅下滑的局面。占投资总额45%左右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和商品房投资会减慢，美欧主权债务恶化也会影响出口，因此，经济增速将要减慢。与此同时，我国经济增长正处于由依靠政府的政策刺激向依靠自主增长动力转变，内生性增长动力不断增强。投资仍保持较快增长，民间投资活力进一步释放，装备制造、医药、电子等战略性新型行业投资加速。社会消费品零售额虽有所回落，但保持了较高的增长速度。在土地、劳动力、资源等要素价格差异化的推动下，东部地区产业向中西部地区加快转移，中西部经济明显加快。  
　　初步预计，三季度我国经济增长9.2%左右，全年增长9.4%。   

　　投资——仍是经济增长主角  

　　上海证券报：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看，历年投资都是主要支柱，消费增长平稳，外贸增长有序。这种状况在今年是否有所改变？  
　　祝宝良：三驾马车大的格局不会发生骤变，但会出现渐变。  
　　全年固定资产投资将保持平稳回落态势。固定资产投资增幅将逐月回落，但仍将保持高位运行，全年投资增长24.5%左右，增幅与去年同期基本持平。  
　　1—8月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5%，增幅同比提高0.6个百分点，但略低于2000年以来同期平均值0.8个百分点，总体上保持高位平稳运行态势。剔除价格因素后，1—8月份投资实际增长17.4%，增幅同比减少4个百分点。上半年，资本形成总额对GDP贡献率达到53.2%，拉动GDP增长5.1个百分点，因此投资在三驾马车中仍然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  
　　地方“十二五”规划项目正成为投资新重点。此外，在大规模保障房建设的带动下，房地产开发投资保持了高速增长。1—8月，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长33.2%。  
　　下半年，投资仍会保持较快增长。一是“十二五”规划项目将加大开工步伐，对投资形成重要支撑。新开工项目呈加速增长态势，新开工项目计划总投资增速由年初的负增长23.6%快速反弹至1—8月份的23.1%，作为先行指标，这反映未来投资仍将比较活跃。二是保障房建设拉动房地产投资。中央允许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发行企业债券筹资优先用于保障房建设，住建部要求1000万套保障性住房必须在11月底之前全部开工，三季度保障房将会加快建设进度，将对房地产投资增长形成较大支撑。三是随着近期集中审批一批电网和火电项目，电网和发电能力投资的加快将有助于推动投资较快增长。四是水利建设提速加快相关投资。  
　　同时，投资增长会逐月减慢。首先，逐步收紧的货币政策高频操作使得投资的信贷环境明显趋紧。1—8月投资资金来源增长23.3%，增速低于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其中国内贷款仅增长9%，增速最慢。经验表明，资金来源增速低于投资完成额往往意味着投资资金紧张，影响下一阶段投资完成额增速。其次，目前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日益凸显，民间借贷成本不断攀升，将对民间投资增长形成压力。再次，节能减排和淘汰落后产能的年度目标任务已经下达，高耗能行业投资将受到抑制。第四，在一系列严厉的房地产调控政策作用下，房地产开发贷款和个人按揭贷款增速均出现回落，房地产开发资金压力将进一步加大，商品房开发投资增速将有所放缓。第五，地方政府债券发行受到多种因素影响，发债规模受限。  

　　消费——增长同比小幅放缓  

　　上海证券报：每年消费都保持平稳增长态势，这种态势今年是否仍将延续？  
　　祝宝良：消费总体在增长，但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较上年明显放缓。  
　　受刺激政策退出、汽车限购、城镇居民收入增速减慢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今年以来社会消费品零售额增速明显放缓。上半年，最终消费对GDP的贡献率为47.5%，小于资本形成总额对GDP的贡献率5.7个百分点，消费率下降、投资率上升的局面并没有得到扭转。  
　　汽车等龙头消费大幅降温成为消费市场低迷的主要因素。汽车消费减缓，既受到政策因素的影响，也受到汽车购买主体——城镇中等居民收入增长不高的影响。1—8月，限额以上汽车销售额增长14.9%，增幅同比回落20.5个百分点，因汽车消费减速下拉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2.2个百分点。  
　　下半年，消费品零售总额将平稳增长。一是农民收入快速增长将促使农村消费继续保持良好势头。上半年农民人均现金收入实际增长13.7%，增幅同比提高4.2个百分点。随着农产品价格保持较快上涨以及国家多项涉农补贴政策到位，农民现金收入有望继续增长，农村消费后劲较足。二是城镇居民养老保险试点以及部分省市提高社保待遇有利于增加低收入阶层消费能力。根据国家规定，自2011年7月1日起，在全国60%的地区启动城镇居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工作，这将有助于减弱居民消费的后顾之忧，增强消费信心和消费能力。三是最低工资标准上调有助于增加中低收入者消费能力。上半年北京、天津等18个省区相继调整了最低工资标准。初步预计，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7%左右，增幅同比放慢1.4个百分点，扣除物价因素后实际增长11.7%左右，增幅同比放慢3.3个百分点。  

　　外贸——出口增速将减缓  

　　上海证券报：今年出口将呈现什么特征呢？  
　　祝宝良：1—8月份，我国出口增长23.6%，增幅同比减缓10.4个百分点；进口增长27.5%，增幅同比减缓18个百分点；累计贸易顺差927亿美元，同比减少10%。总体来看，今年以来我国外贸进出口保持了快速增长，出口增速屡屡超出市场预期。究其原因，我国出口对发达国家的依赖程度降低；一般贸易出口快速增长，明显高于加工贸易；我国的实际有效汇率基本稳定，这都使得我国产品的价格竞争力没有受到影响。  
　　下半年，我国出口增长速度会继续减缓，但不会出现2008—2009年大幅下滑的局面。一是近期全球经济减速，世界经济下行风险加大，会抑制我国出口增长。二是人民币汇率升值幅度加大，会弱化我国出口产品的价格竞争力。三是国内劳动力成本增加，紧缩政策导致融资成本持续上涨，使中小型外贸企业经营困难，影响其外贸出口。但欧美的主权债务危机，主要通过信心、财富效应和融资成本提高等渠道影响经济，和次贷危机相比，对实体经济的影响相对较小，世界经济不会出现二次衰退，我国出口增速仍有世界需求的基础。  
　　初步预计，今年我国出口增长22%左右，进口增长27%左右，贸易顺差1500亿美元左右。（⊙记者 卢晓平 ○编辑 王晓华）  

   祝宝良：适度提高对通胀水平容忍度  

    总体看，目前通货膨胀压力依然较大。初步预计，三季度CPI同比上涨6.2%左右，高于二季度5.7%的涨幅，全年CPI上涨5.5%。  
    今年以来，我国居民消费物价总体上呈不断攀升态势。1—8月份，CPI同比上涨5.6%，其中，7月份CPI上涨6.5%，创2008年6月份以来的新高。8月份CPI涨幅降至6.2%，但CPI环比仍增长0.3%。从CPI构成来看，食品和居住类价格上涨是推动CPI上涨的最主要因素。  
    目前，导致我国物价上涨的主要原因是通货膨胀预期和农产品价格，定量分析显示，今年1—6月份，居民消费价格上涨5.4%中，农产品的价格上涨贡献了50%左右，通货膨胀预期贡献了23%左右，输入型通胀为15%左右，供过于求拉动贡献了12%左右。  
    从下半年看，食品价格仍有上涨压力。重大自然灾害频发影响粮食生产，特别是猪肉价格上涨成为拉动CPI上涨的重要因素，蛋类和其他肉类产品价格环比涨幅也在扩大，对物价上涨的影响不容小视。负利率具有刺激借贷、扩张需求的作用，社会流动性和货币环境仍然比较宽松，通胀预期仍很强烈。近期美国经济增长十分低迷，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空间十分有限，美联储推出新一轮量化宽松政策的可能性明显加大，这无疑会进一步加剧全球通胀预期，给我国带来新的输入型通胀压力。劳动力成本上升、资源性产品价格上调等因素，将成为推动消费价格走高的刚性因素。  
    因为本轮通胀，农产品价格、成本推动和外部输入的特征较为明显，难以快速根治。我国劳动力价格尤其是农民工工资出现快速上涨的状况可能仍将延续，对于劳动密集型行业来说，难有有效手段来抵消劳动力上升所带来的成本压力，提高产品价格是必然选择。发达国家的超宽松货币政策仍将持续数年，输入型通胀压力有增无减。我国不宜在全球通胀环境下追求过低的通胀率，过紧的货币政策和汇率大幅升值，不仅会导致出口停滞，而且可能加剧国际资本的涌入，在通胀与经济增长之间权衡，宜适度调高通胀的容忍度。（记者 卢晓平 ○编辑 王晓华）  

    用数据说话的经济工作者  

    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不是炙手可热的经济人物，却是一个严谨的经济学者，从事数量经济研究工作20多年来，一直在关注经济运行态势，追踪经济数据，运用定量分析方法研究经济领域深层次问题。  
    祝宝良曾在2000—2003年担任过我国驻欧盟使团的外交官，专事欧盟经济政策的跟踪研究和交流工作，回国后，又继续从事国内经济的研究。无论是国内和国际，无论事态大小，都是他关注的范畴。近年来，他多次参加一些重要经济文件的起草工作和政策制定工作。在其经济研究中，更加关注对策研究和实证研究，相比其他语出惊人的经济学家，他的观点更平实、更客观、更实用。  
    在较早的时候，祝宝良就提出，面临复杂的国际、国内环境，“十二五”期间，我国不能再追求过高的经济增长速度，要容忍增长速度适当慢一点、通胀率适当高一点。去年11月6日，在广州举行的第五届国际油脂油料大会上，他颇具前瞻性地指出，2011年我国经济保持平稳较快发展的条件依然存在，整体增速会有所放缓，但通胀压力会明显加大，应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应对。  
    9月22日，美联储为刺激美国经济推出了增加资产组合中长期国债的最新措施。对此，他明确表示不会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其负面效果也小于再实施一轮定量宽松政策。  
    由于长期对数据进行跟踪和研究，祝宝良更愿意在定量的基础上分析经济现象，在采访中，也习惯用大量的数据佐证他的观点。他告诉记者，2006年以来，公众对于通胀的敏感性增强，通胀预期对通货膨胀的影响作用增大，在今年上半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上涨5.4%中，通货膨胀预期贡献了23%左右。我国的通胀预期不是理性预期，具有适应性和粘性特征，这表明通货膨胀预期可以管理。  
    作为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首席经济师，祝宝良先后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美国路易斯维尔大学学习宏观经济和数量经济，参与或主持了多个国际合作项目和国家级研究项目。  
    祝宝良的观点鲜明：世界经济增长很慢但不会出现二次探底；物价和房价互为其因果，控物价一定要控房价，调控政策不应轻易放松；当前经济增长速度减缓是合理的，是“调结构”最佳时机；中国经济不会“硬着陆”，房地产问题不会导致中国经济硬着陆……（记者 卢晓平 ○编辑 王晓华） 

    来源： 上海证券报